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，工作越来越杂、越来为多、越来越累，但是工作中的成就感却越来越低了？

我想，或许不只是你一个人有这种感受，这与我们今天社会的分工越来越细化分不开关系，但同时也与很多思想家所说的“异化”有关。

这集《圆桌派》，几位老朋友，一起来聊【成就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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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就：你有成就吗？

圆桌派3 | 第10集

嘉宾：梁文道、马家辉、许子东

1.

成就多半源于运气

梁文道：我遇过不止一次，有一些朋友来问说，你觉得你自己为什么能够取得这样的成就，你的成功的秘诀是什么？我偶尔会被人这么问。

我每次都觉得非常的错愕，因为我从来没觉得我成功过，我没觉得我有任何成就。

梁文道：我不知道怎么回答，于是我当时就回答说，假如你真的觉得我有任何成就，或者我算是某个意义上叫成功的话，唯一我能够想到的就是那是因为我运气好。

不是因为我专注，我努力有天分，而是运气。

我见过绝大部分成功的人，其实很大的程度上是依赖运气。

但是我又想到下一句话，但凡成功人士，都很习惯地否认运气的重要。

正好前两天，我看了一个电视节目，美国脱口秀的主持，大卫·莱特曼，现在重出江湖了。

窦文涛：是吗，那么老了。

梁文道：对，他做了一个档谈话节目，第一期请的嘉宾，就是退休了一年多的奥巴马。

他就问到奥巴马这个问题，你为什么能够成功？

奥巴马就说，那当然是运气。然后奥巴马马上就问回大卫·莱特曼，那你觉得你是为什么成功？然后他跟着也说是运气。

奥巴马很快就说，我认识绝大部分成功的人都不说自己是运气好，都喜欢说自己加倍地努力，自己的天分怎么样，但是一个人没办法承认自己运气好的话，我觉得那就什么都不用谈了。

窦文涛：但是你知道，如果我回答这个问题，我根本就否定你的这个前提，就是你何以认为我成功？

梁文道：对啊。

窦文涛：你要这么说觉得这个人好像是装什么的，装大尾巴狼似的，但是其实那你按什么标准算，我认为应该倾听内心的声音吧，那我内心的声音就告诉我，我做过的绝大多数节目，都是失败的。

失败感是伴随我至今的。就我想的永远比我能做到的那个好，所以我成就感很低，没有什么成就感。

2.

成就感=能力/理想

许子东：成就感等于是一个分式，下面是理想，上面是你的能力，这是分子和分母的关系。

假如说你的理想也是一百，你的能力也是一百，那你的成就感就是1，那么反过来，假如你的理想是两百了，那你的能力还是一百，那的成就感就只剩0.5了，你就有失败感了，一般就说明你的理想比较高，你对自己的要求比较高。

窦文涛：你看咱们讲这个话题，叫成就感，我就琢磨，也许客观上，别人觉得你有什么成就，但是这个感是，你有感到过吗？

家辉你能说出一个你这辈子，你觉得让你自我感觉有成感的是个什么个案？

马家辉：那当然很难说，每天我都有成就，大大小小的成就。

窦文涛：今天你成就表现在哪儿？

马家辉：就很顺利的坐车来到贵现场。这样讲不是故意讲段子，因为这个到底什么才叫成就，你自己来设定了。

因为我们都知道，成就跟成就感两回事，而成就感在于什么呢，基础在于满足感。

当你有那个满足感你愿不愿意觉得我满足了，满足当然伴随着感恩。

像你刚才说，做那个节目你都觉得挫败重重。哎呀我的天哪，我连一句话都讲不清楚的人，能够做到你这个水平，我是做梦都不敢想的，可是没有用，我满足，你没有满足，那是你做的事，所以有没有成就感，其实是你自己有没有满足感。

3.

人的异化让我们没有成就感

窦文涛：不是就说这是一个什么过瘾的事，就是说人要有成就感甚至于你看很多人就是说，比如说有些人自我评价较低，甚至有些人呢，就走到人生绝路上，往往被解释的原因就是说，他觉得自己这一生，没有任何成就感。

包括现在很多年轻人，对工作不满意，你去社会上调查，发现相当比例的孩子，对工作不满意，那不满意的理由呢，占一半以上的都会谈到，说我在这个公司工作，我感觉不到成就感。

咱们过去老讲的“异化”的这个概念，就是一个东西它会变成另外的一个……

我老举那个例子，我们小时候看卓别林，你看从资本主义大生产出现之后，人的成就感这事就开始变异了，过去说这一杯子我一个工匠，从和泥开始到最后，我知道终点是它，然后最后他按照我的想法做出来了，但是呢你看卓别林那个。

梁文道：《摩登时代》。

窦文涛：他当流水线上的工人，你都不知道最后产品是什么，你只是负责一个拧螺丝的工序，一天八小时

许子东：最后拧到人家胸口去了。

窦文涛：看见扣子就拧对吧，拧到女士胸口。你看这就是过去思想家们经常说的人的异化，就是当你异化为一个环节和一个工具的时候，是不是你的成就感就找不着了？

4.

年轻时调节能力

年纪大了调节理想

许子东：他还可以获得其他的成就感，比方说如果家里全靠他这份人工，他赚了个人工，还可以养生病的母亲等等，而家里其他人还做不到这一点，那他可以在那里获得他的成就感。

问题还是你怎么来定义，你这个理想，你的期待。

现代社会有一个最基本的，大家都比较普世承认的价值，一个好的社会就是让一个人能够发挥到你的潜能，你觉得你有什么样的能力，能够发挥出来，但是这个比较难。

因为每个人，尤其是年轻的时候，你根本不知道你的潜能是什么，我没办法试，对不对？

我还没做副部长呢，我还没做大老板呢，对不对，我还没做音乐家呢等等。

那么这个时候人怎么办，一般来说，年轻的时候调节能力，就是当你的成就感不足的时候，我的目标达不到吧，那我就想办法增强我的能力。

这个能力里面其实包含，不仅包含你刚才讲的，自己的努力，也包含运气，还包含天赋，它是由这三个东西组成的，但是这个是你的能力。

他不改变理想，他一直在增强能力。你看，他说的我没有得到那个感觉的话，那我就不断地往这个方向在走，我在改变扩大我的能力，这是获得成就感的，至少往这个方向一个路。

但是一般的人，中年以后会，他已经看到他的能力，是不可能改变了，不管天赋，机会跟努力都不可能改变了，这个时候你让你自己舒服，让自己有成就感，就是缩小你的理想，调节你的理想。

我把我的理想，比方说我本来想要像胡适这样或者是我要像陈寅恪这样做学问的，那我现在就调整到，我像许子东这样，那这样的我的成就感就开始上来了，否则的话，我就永远是挫败感。

这是能力不变情况下，理想越小成就感越高。前者是儒后者是道。

5.

马家辉：生命无非是苦

马家辉：我在想你们都野心很大，总是觉得说要有个成就。

我觉得说以前的不说了，中年之后我觉得就那几个字，生命无非是苦。

马家辉：每天基本上就是面对一些大大小小的烦恼，大的苦小的苦。

所以我的成就感来自什么呢，就是当苦来了，我能够把它大概处理好、安顿好，然后甚至可以去帮忙别人，减轻他的苦，我真的感觉非常满足了。

用简单的话来说我晚上能够睡得着，我不敢说我明天死我心安，起码我睡得着。

具体来说，假如你要我讲一个的话，当然讲的是照顾亲人的健康，我父亲，特别我太太。

像我已经不吃牛肉几年了，完全没有碰过，也没有想碰的欲望，跟我太太生病有关系。我能很冷静的一步一步来安顿我太太的健康治疗，跟我能够坚持不吃牛肉也有关系，我以前多么爱吃牛肉，早餐都要吃牛肉的，能够把它去掉，我非常有成就。

马家辉：而且是在我那么冷静，完全跟我戒牛肉是有关系，不是因为说佛祖保佑，而是说我知道，我必须把我生命中最爱的一个东西……

梁文道：舍掉

马家辉：对，吃牛肉我这么爱的舍掉，我才能有那种坚决的意志来慢慢照顾她，那么冷静来安顿那个医疗的计划，那多有成就感。

所以我不敢说什么我成为全宇宙第一主持，我要明天成佛，我要成为陈寅恪，我没有，就是生命无非是苦的大前提上面，苦来了，我安顿好了。

6.

多巴胺是欲望

胺多酚才是平静的快乐

窦文涛：你讲的这个对我有启发，我给你们讲讲科学。

就是说成就感和快感是什么关系，它毕竟是某一种快感，对吗？

那么是什么让你感觉到快感？人这种动物在基因里头，有一点很熬人，我们只对感受和处境的变化非常敏感，但是我们对这个绝对水平值，很容易不敏感。

比如说你哪怕你过上了王亲贵族的生活，你天天这么过，对你来说并没有成就感，你这个绝对水平或者说……

许子东：你开了好车开多一段时间就没感觉了

窦文涛：对啊，或者你是一个一个月就挣一千块钱生活费的一个人，你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，你也没有多大的痛苦，对你来说如常。

但是呢你从一万块钱一下掉到一千块钱，或者一千块钱突然变成一万块钱，你那个噌噌噌噌就多巴胺变化。

而且根据我看某些科学论文的研究，最近几年我们老说多巴胺，对多巴胺，很多人是存在误解的，都说快乐是因为大脑里出现了多巴胺这么一种物质，就是传递快乐的。

是不是呢？是，但是呢，不够精准，多巴胺更多的产生的是奖赏，也就是说呢，多巴胺是什么呢，是want，是渴，是欲望，是想要。

窦文涛：比如说你刷微博，你老刷下一条，老刷下一条，你想刷下一条的时候是快乐吗？其实不是快乐，而是你预期，你就觉得再刷，说不定能看到一个特别……文道的绯闻，对吧，你有那个预期。

许子东：你的绯闻那么少？

窦文涛：对，就是。这个时候是多巴胺就上升。

比如说给老鼠一听到铃声就给它喂食，一听到铃声就喂食，到最后，它一听到铃声就兴奋，那个时候是渴，就是对将要到来的预期。你比如说赌瘾，像赌的这个瘾是多巴胺。

但真正说是这种快乐，那种满足、平静、踏实、放松，那种无处不满足的感觉，是内啡肽，又叫胺多酚。

比如说，小两口刚开始热恋，干柴烈火 如狼似虎，强烈的想要占有，那个时候更多的是多巴胺。

但是你们要白头偕老，慢慢的，这个激情过后，最好能进入这样一种，就是胺多酚的状态，就是满足、幸福、宁静。

窦文涛：所以他们就是讲，有一个叫高峰体验，还有一个叫高原体验，你看高峰就是那一下，你看成就感其实包含这两个，还有一种高原体验就是，你在一段时间内都感到，这个幸福是高原。

梁文道：如果这样的话，那这是一种快乐的体验，如果我把快乐体验也拿下来，当成是满足感。

我觉得是跟一个满足感有关，那这个其实很容易，你比如说我们有时候私下聊，我说你坐禅都可以，你坐禅很简单，你过了刹那定，你到了初禅，你整个人就已心安了，就很舒畅，很舒适，那种快乐是不可比拟的。

窦文涛：据说这个瑜珈啊、坐禅啊、冥想啊，也有助于分泌这个胺多酚，这倒也真是有这个说法

梁文道：是啊，而且是很平静的一种，密密不绝的那种快乐的感受，那是一种我在其他的经验之中，得不到的一种感受。

坦白讲，当然也有人因此会觉得，这是一种毒瘾，我也听过有人这么讲法说会上瘾，那的确是会上瘾的，因为你没有别的机会，让你得到那种东西。

马家辉：但那这样算不算你的成就，比方说你某一次的静坐、禅坐、禅定，然后到了那个境界，感受到那种快乐心安，那你会不会觉得说（很有成就感）？

梁文道：没有，我不觉得，因为尤其在我们学的系统，比如说南传佛教，我们每个人家里面都贴一幅画，是舍利塔的那种造型，我们把它拿来当成是一个我们修行次第的进阶表，然后每天晚上睡觉前，就对着那张表看，我现在到了哪里。

然后你发现，来来去去我都在塔底，这实在没什么成就。

窦文涛：对，但是就是说咱们这讲的有点玄了。

像我刚才讲的问题，那对于现在的一个年轻人，他在很多调查当中表现出。他对他目前的工作不满，那不满意就是因为，他感觉不到成就感。

许老师你是他的老师，那你碰见这样一个学生，你怎么说呢？

许子东：我刚才不是说了吗，就是一个方法就是把你的目标设小一点，一个方法把你的能力扩大一点。

一般年轻的时候就是扩大能力，就是说你比方说你想的是我要考北大的，那你现在考不上，那你就第一个方法就可以想想清楚，你把你的学科调整一下，你把你的复习再好一点，你的外文成绩再提高，你明年再考，考上了那你就有成就感了。

假如说他原来是这样想的。那么当然还有第二个方法，你就会说，那何必一定北大呢对不对，那我考一个华东师大，那其实也不一定差，我们某一些学科不比北大差的，那你这样调整，你就比较容易考上了，你看这是第二条道路。

就是很现实，在现实，因为成就感，它跟你们刚才讲的，生理上的满足感和快感不一样，因为满足感、快感，你可以一个人完成。成就感是要有一个客观社会标准，来鉴定你才可以完成。

虽然最后还是靠你完成，但是你这个完成，是要有一个客观的东西，你比方说考进一个学校，获了一个什么奖，赚了一个亿或者等等等等，有一些标准，所以成就感会比较难一点，它会，快感满足感会比较容易一点。